在水一方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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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转载][兰铃]落叶沉香 BY:七阶螺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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帖子 由 琴之仙音 周二 二月 04, 2014 2:41 pm

雪地里一排脚印歪歪扭扭延伸开去。深的,浅的,执拗的,维艰的。一步一陷,回首成空。天上一直安静降下雪来。七月流火,九月授衣,冬月染枫,正月飞絮。六棱冰晶落在掌心,融化成一滩泪滴。



中皇山峦雪暖晴岚。方兰生还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,襄铃自告奋勇领队跑在最前头,身上穿着龙绡宫换来的白羽鲛纱。粉白粉白的绒毛,两臂缀着萤光,袖口微微笼起。可爱极了。

就是裙子太短了点,方兰生一边给手呵气一边忍不住问,襄铃你不冷么?

襄铃摇摇脑袋,小辫跟着一甩一甩。不冷啊,可暖和了。

后来想起狐狸是不怕冷的。虽然化作人形,体质没变。依恋毛皮的本性也没变。曾经一次露宿山林,百里屠苏脱下黑貂裘披在蜷成一团的襄铃身上,后者鼻尖无意识蹭来蹭去,睡相格外香甜。方兰生坐在不远处尽收眼底,嘴里恨恨咬着头上扯下的方巾。



蓬莱归来后不见了那件衣服。问起来,襄铃说不敢穿,一穿就想起、想起屠苏哥哥……说着便又泫然欲泣。方兰生手忙脚乱,伸过袖子为她擦拭,襄铃摇摇头转开去,用力揉揉眼睛。襄铃不哭,不可以哭……

他知道为什么。那是曾被百里屠苏夸赞过的衣服。犹记得她当初怎样绞着衣角鼓足勇气,跑去百里屠苏面前问,襄铃、襄铃的新衣服好看吗?被问者茫然不甚解,只是点点头。方兰生路过门外看见襄铃红彤彤的脸,心中再把那沾花惹草又不解风情的木头脸骂了千百遍。

彼时百里屠苏魂收玉横,尹千觞永留蓬莱,风晴雪踏上旅途,红玉回到昆仑。曾经一路同行出生入死的伙伴,忽然间只剩下彼此两人。天地茫茫。而他知道,她迟早也将前往青丘之国,那里才是她的归宿。正如琴川之于自己。

他知道的。原本从一开始,就是两个世界。



蓬莱归来,方兰生履行承诺,回到琴川第一件事便是向孙家提亲。全镇上下一时热谈,门当户对,着实般配。然紧随其后又传出消息,一年之后才正式成亲,这下子举众哗然,议论纷纷,猜测不断。

方兰生知道这样要求有些过分,要如花似玉又身体羸弱的姑娘,为一句话再苦等他一年。孙理夫妇开明通达,说问过女儿再行决定,于是在那初遇的池边亭中,他再次看见命中注定的那个女子。

孙月言披着外衫转过身来,淡淡一笑,似水温柔。便是等公子一辈子,我都愿的……一如当初低眉敛目,含情脉脉,愿与公子举案齐眉……共度此生……

那一刻方兰生便已明白,这一生,这个人,注定了的。有妻如此,夫复何求。

只是在那之前……他还有,想要去做的事。



方兰生回到家中,含糊应付家人纠缠追问,躲进自己房间,简单挑了衣物打了包袱,从后门偷偷摸摸溜出去。想起曾经逃婚也是这般,笑不出来,怅然若失。趁着夜色走出城门至无人处,施起早已娴熟的腾翔之术,前往青龙镇。

青龙镇寻到云游暂驻的大夫姜离,毫无悬念的,襄铃的妈妈。襄铃果然也在身边,看见他眼睛惊喜霎了几霎,想起什么又黯淡下去。方兰生向姜离恭敬作了一揖,不作解释,开门见山。姜大夫,兰生有一不情之请,请让我……

次日姜离收拾好行装,摸摸女儿的头,冲两人吟吟挥手,转身悠悠走远了。告别的话昨天已说,继续医病不过借口,其他的事却不多问,又一位通达的母亲。方兰生微微萌生打扰母女团聚的负罪感,只见襄铃两手捻着小辫,微微赧色抬头看他。呆瓜,那我们去哪儿?

无论去哪,我都陪你。方兰生很想这样说。有整整一年的时间,这一年里我们同行,去那些去过没去过的地方,走那些走过没走过的路途,看那些看过没看过的风景,听那些听过没听过的声音。天涯海角,四季如歌。你说好么?



他们一同走过春。

虞山芳梅林,当初邂逅的地方,山坡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文心兰。金黄饱满的花朵,好似逆风翻飞的蝴蝶,又如翩翩起舞的姑娘。方兰生抬手折下一枝,襄铃低头凑近去嗅,辫上铃铛丁零一声清响,头顶发旋铺开温柔的形状。

方兰生克制不住红了脸,我猜你、你一定喜欢……

襄铃盈盈笑开两汪酒窝,我很喜欢,谢谢呆瓜!

呆瓜,不是兰生。蓬莱归来她恢复了以往称呼,而他装作无知无觉。一切仿佛如故。比起屠苏晴雪,他们已幸运太多,有何资格贪求更多。桃花依旧,故人何在。教人懂得,花开堪折直须折,莫待无花空折枝。

文心兰的花语是隐藏的爱。有心无口,有花无果。



他们一同渡过夏。

紫榕林并非紫色,满目青翠,树荫清凉。襄铃回到家乡,撒开脚丫奔跑蹦跳,大蝴蝶结在身后翻飞成灵动的梦。方兰生怕迷失了路,急急忙忙跟在后头,一前一后,一追一闹。所经之处欢声笑语惊起飞鸟,白鹭凫水,黄鹂啁啾。

一圈一圈地绕,累了便坐下来,倚在榕爷爷的树干下,听那些讲不厌的故事。树与树的秘密交谈,花草间的流长蜚短,青丘国的遥远往事,人与妖的不得圆满。还有布谷鸟的寓言,萤火虫的传说。

知道么?萤火虫用三年时间长大,等待却只有一个夏天。一如流星燃烧,昙花绚烂。于漆黑子夜点起灯火,为了指引遗失的伴侣寻来。

而最后真正等到彼此的,又有多少呢。



他们一同穿过秋。

青龙镇的雨下个不停,淅淅沥沥,细细密密。谁人听懂秋日私语。梧桐树的叶子开始飘落,断了柄,离了枝,失了依。叶落归根,零落成泥。

凤栖梧,蝶恋花。凤凰飞走了,留下渐秃的梧桐,瑟瑟风中颤抖。蝴蝶也不再留恋花朵,不是不想留,而是不能留。

她装作不经意问他,呆瓜你……什么时候,回去成亲?

他仰起头久久答她,……等陪你过完这个冬天。

不负责任么?方兰生笑了。说便说罢,任何骂名,他愿意承担,可已经不配。一年前的此时此地已决定了的,方兰生和襄铃,终要回到不同地方去的。所以能不能晚一些,再晚一些。

滴滴落叶,潇潇雨歇。晓风残月,此去经年。



他们一同越过冬。

琴川的冬日温煦有如阳春三月,但化不开积深的一尺冰雪。大户方家热闹非凡,与孙家往来日益频繁,人人都道瑞雪兆丰年,盼不得尽早喜上加喜。

方兰生溜出后门,东张西望寻襄铃,最后在小巷拐角找见,正蹲着拿肉包子喂流浪猫。猫儿闻一闻,张口叼过,转身便跑掉了。襄铃慢慢站起来,有人在身后唤她名字。

襄铃,想去哪儿玩?方兰生走上前挠挠头,别的地方不敢说,琴川可最熟悉不过,我做向导,保你满意!附上嘿嘿两声。襄铃双手一合笑开酒窝,好呀,襄铃要吃糖葫芦!

于是糖葫芦到了手,一人一串,又酸又甜津津有味。顺便买了倆烤地瓜,一人一个抱着,热气腾腾地暖手。遇见吹糖人的老伯伯,招呼方家小少过去,乐呵呵递过两个糖人,一男一女,栩栩如生。两人拿在手上,各自盯着,一时讲不出话。

方兰生率先打破沉默,指手划脚讲起过年的盛况来。庙会啦,小吃啦,杂耍啦,鞭炮啦……现在还早,再等几天就出来了……襄铃终于停下步子,扭头看他,大眼睛一眨不眨,似乎一眨便会丢了什么。

兰生,我要走了。



有孩子家提前买了爆竹,引燃了跑开去,宁静空气噼里啪啦热闹起来。琴川的冬天明明这么暖,可方兰生觉得这么冷。而襄铃说,我要走了。

他知道的。只是迟早的问题。对自己发了誓,以成亲那天为界,从此以后一心一意对待孙小姐,感情可以培养,责任不能推脱,他亏欠她太多。而那之前,在那之前,至少请允许他有最后的自由,做一回喜欢的事,和喜欢的人一起。

哪怕说他任性。哪怕说他二心。蓬莱之前尚无如此想法,以为雨中青龙就是分手。可待到归去来,物是人非,满目荒芜。那时才意识到,永诀两个字,重得承受不起。

红玉与他们道别,一双凤眼从一张脸移到另一张。这个阅尽千古的睿智女子,看透红尘,却看不破。何况凡人。她只是沉吟,叮咛他们,珍惜眼前人。

于是方兰生跑回琴川,去过孙家,背上包袱,直奔青龙。气喘吁吁到了襄铃母女面前,被问起为什么,这才如梦初醒。不过为了上面那一句。

而人生,本就一场虚空大梦。



风晴雪这一年里托阿翔传过一次书。信中简单交代了近况,说要带上苏苏的魂魄,代替他的双眼双脚,看尽繁花似锦,踏遍山川***。对于自己不入轮回的事,轻描淡写,仿佛微不足道。

方兰生掏出手帕去擦襄铃哭花的脸,怎么擦都模糊一片,这才发现自己也是满眼的水。阿翔盘旋在头顶,怀念地鸣叫着,襄铃跑去铺子买五花肉,回来见方兰生蹲在地上,一笔一划写着回信。

这是怎么了呢。讲的人淡然微笑讲着故事,听的人却难过得稀里哗啦。明明是写给别人的回信,却像是写给自己的诀别。风晴雪说今后不会再联系了,心知彼此平安便好。方兰生不知道,自己和襄铃的将来,是否连这唯一一封信都不会有。

一年的时间其实多么短。于人一生不过六七十之一,于妖更是惊鸿一瞥,浮光掠影。多年以后蓦然回首,还捕捉得到多少刻骨的往昔。



很久的后来,襄铃在青丘之国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。玉簪发髻,广袖罗衫,一张鹅蛋脸略施脂粉,清丽脱俗。襄铃呆看半天只觉眼熟,倒是对方先认出来,微微一笑,明眸皓齿。狐狸妹妹?

此时襄铃功力已然深湛,外表早与常人无异,以往散发的狐妖气息亦已收起。故这一问惊她一跳,终于想起这位姑娘何以面熟。啊,你是自闲山庄的那个女……?鬼字几乎脱口,连忙收住,上下打量,还是鬼没错啊。你不是已经……转世投胎了?

叶沉香莞尔,并不作答,端着花洒浇灌一株曼陀罗。满园满园的墨色花朵,煞是骇人,却又慑人地美。她边浇边娓娓道,这是晋郎最爱的花。

襄铃听方兰生讲过,上一世的那些往事。世代纠葛,爱恨情仇。太近又太远,太短又太长。秦陵中往生咒,唤醒冤魂自我,而若不是怀恋,怎会选择停留。她望着眼前这个微笑的女子想,是真的放下了吧。

而叶沉香问她,你呢?



大年初一成亲那天,方兰生穿着大红吉服,不由得又忆起二姐来。爹娘拍拍他的肩,兰生啊,今天可是大喜日子,过去的事抛开吧啊。于是他向前看,站在方家大堂前,听着鞭炮不断锣鼓作响,望着凤冠霞帔的女子朝自己款步走来。

摆酒宴请宾客的时候,一名家仆跑来,呈给他一个红布包裹。问是谁送的,摇头答没见人影,转脸便发现桌上多了这个。方兰生接过来,打开布包,层层叠叠终至尽头。檀木盒子里躺着一串沉香佛珠。



成不成亲,殊途同归。叶沉香说我们都输了呢,输给了同一个人。青玉司南佩,一魂一魄永相随。说的时候眼底不再有隐隐的痛,一片云卷云舒。

襄铃还是忍不住问。叶姊姊,你不恨他了,那你还……爱他吗?

叶沉香放下花洒,挽起耳边发丝,注视面前这个被岁月印刻上轮廓,仍未尽失烂漫本色的少女。看着她仿佛看着过去的自己。轻轻叹婉,散落风中。

爱是什么,恨又是什么。在时光之间,凡人什么都不是。而不是凡人呢,便逃得掉了么?



春满虞山,夏染紫榕,秋漫青龙,冬暖琴川。

想插一株文心兰在你发间,想象杏黄衣衫风中起舞的模样。想与你蹲下身捕捉萤火虫,对视瞬间细数彼此眸中的星光。想站在屋檐下聆听梧桐雨,借肩膀给你枕靠不用再倔强伪装。想把糖葫芦一人一口吃掉,指着对方唇角糖晶嘻嘻哈哈地笑。

曾经天真年少,以为哭过笑过,爱过痛过,今生今世已足够。站在注定到来的分岔口,不会流泪,不必挽留。良辰美景,四时依旧。

殊不知流光把人抛,红了樱桃绿了芭蕉,逃不过叶落花凋。



中皇山经年累月只有冬天,光阴流逝在这里变得缓慢,恍若静止。不过自欺欺人。方兰生腾翔落地走上前去,红粉绒衣的身影背对着他在堆雪人。

呆瓜快点,我都快堆完了!对方没有回头,语调欢快。他仍是呆站着,过一会儿才想起问,襄铃,你怎么又……穿起这身衣服了?

襄铃转过身,冲他盈盈一笑,你觉得好看吗?方兰生当然只会点头,点了又点,最好看了!个中的意味,女孩的心思,自然是不懂的。襄铃也不说,转回身继续,催他快点堆。

一炷香功夫堆好了,襄铃在旁边画着脸,小小眼睛大大嘴巴,怎么看怎么呆。画好扭头冲他眨眼,嘻嘻,这是呆瓜!方兰生挤出个笑,回头也在自己雪人上画起来,大大眼睛,小小嘴巴……襄铃鼓起腮帮,你故意跟我反着是不是?方兰生慌张解释,不是的不是的,这是……

这是你啊。



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,大年廿九喜气洋洋,方家孙家忙里忙外,没人发现新郎官又溜了。孙夫人贴心,悄悄问女儿要不要去找方公子叙叙,孙月言摇摇头淡笑道,不急的,我等他。

方圆之内的雪山峰顶,女娲神庙藏在山的深处,再没有人寻找得到。祭祀的人朝拜的人,都已经不在。天地茫茫。雪仗打累了不打了,襄铃把一个小雪球塞给方兰生,说,我该走了。

他们在这里分野。该走的走,该留的留。襄铃说妈妈会随她同往,去见爹爹,方兰生替他们高兴,人与妖终是留下了希望。方兰生说后天……便要成亲,襄铃眨眨眼睛,决定不告诉他自己已备好了礼物,不知算不算一点惊喜。

日影横斜,夕阳西下。最后一次相顾无言。谁的青衫被暮色埋葬,谁的梦还有蝶翅轻展。谁用一坛浓淡,酿一世沉香。青青子衿风中掀动,少女眼睫薄如蝉翼,一如最初的最初虞山芳梅林,眨巴眨巴直直望他,轻轻颤动。施下了咒,再解不开。



雪地里一排脚印歪歪扭扭延伸开去。深的,浅的,执拗的,维艰的。一步一陷,回首成空。天上安静降下白雪,缓缓覆盖所有的路。而襄铃说,襄铃不哭。

方兰生慢慢蹲下身去,最后一次掩面像个孩子。手心的雪球在体温下渐渐变小,里面有什么隐隐露出来。忙连雪带水小心捧着握着,生怕跟着一起从指缝溜掉了。凑到眼前看,是一个铃铛。



他不知道。她选在中皇山的理由。

因为这里的雪人,永远不会融化。





Fin.

2011-02-07



苑芷的有狐本Guest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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